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学院应用金融系陈忠阳教授

感谢支晓强院长，谢谢人大商学院的邀请，很有幸到这个论坛上做一个交流。今天分享的题目是“金融风险管理迈入新时代”，从1997年到2018年已经在风险管理领域研究了20多年，从事金融风险管理学习和研究的过程中感到风险管理的关注度越来越高，尤其是现在进入新时代，风险管理上升到了国家战略的高度。习近平总书记说“金融是市场经济的核心，金融安全就是国家安全，我们现在要牢牢守住系统性风险的底线。”

1999年股市大讨论，吴敬琏先生和厉以宁先生，曾经展开过非常高层次、非常精彩的辩论，中国的股市是不是个赌场？投资者是不是赌徒？这个话题我想跟瞿强教授讲的参与者对自身的定位有关，如果是把投资定位于玩一玩的话，那你定位的是娱乐，那么娱乐的具体形式就是赌博。我建议90%的股民将股市投资定位为娱乐，所以从定位娱乐的角度讲，说中国股市是个大赌场一点都不为过，在这个环境下做好风险防范或者风险控制的要义就是做好风险预算，保证家庭生活需求的前提下控制好投资总额，小赌怡情，大赌败家。

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自身并不是专业投资者，没有专业投资者的信息和才能，更重要的是没有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投资活动中来，最好将资金交给专业的投资机构去给你投，这是以美国为代表的市场经济国家发展这么多年，包括普通老百姓都悟出来的一个道理，把钱交给专业的投资者。如果是自己要玩，那就定位为娱乐，定位成赌博。我去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就是根据我的家庭财富，决定掏多少钱出来玩，这也是在股市生存的重要风控手段，也是我补充给大家的建议。

目前金融风险管理的关注度越来越高，关注的层级越来越高，并且已经上升到国家安全的角度，金融风险管理进入新时代我想从两个方面谈谈体会：一个方面就是要处理好两个基本的思想观念，就是所谓的解放思想的问题，观念的认识的问题。我觉得进入任何一个新时代最重要的可能就是思想观念的解放。第二个方面就是要面对两项重要的任务，这两项重要的任务就是咱们现在说的比较多的脱虚向实、回归本源和供给侧改革。

在思想观念上面认识金融风险管理的目标和功能定位是什么？风险管理能够发挥一个什么样的作用？习近平总书记说了，我们现在要牢牢守住系统性风险底线，这是对风险管理的一种定位。所以大家都在围绕不管是金融机构还是地方政府、国有企业，现在整个经济体系的运转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这甚至是一项政治任务。

长期以来大家对风险管理也有自己的看法，比如说认为风险管理就是个救火队，就是后方医院，说的难听一点风险管理就是给人擦屁股的，就是处理问题的。所以很多金融机构在过去一、二十年设立了风险管理部以后，那些当老总的和当经理的都感觉风险管理工作很难做。大家都认为风险管理就是一个事后的任务，我觉得是对于风险管理目标定位是一个很大的误区。

习近平总书记说的这个要牢牢守住系统性风险底线，毫无疑问是风险管理重要的目标定位。但是我们要认识到这种定位它只是一个底线的目标。风险管理还有更重要的目标，就是要促进发展。如果不能发展，底线也是守不住的。类似踢足球，前面冲的不行了老靠底线的防守，最终还是守不住底线的。习近平总书记说的很清楚，牢牢地守住系统性风险底线毫无疑问是正确的，这是我们最基础的一个目标。这是我们的底线目标，但是要实现这个底线目标，风险管理的位置还要向前靠，站在前线。

去年网络上流传的任正非内部发布的一份文件，那篇网络文章的标题很吸引人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叫《不能为了风控而把业务逼上梁山》，因为这篇文章实际上是把风险控制、风险管理跟业务发展摆到了对立的位置，因为风险管理在把业务逼上梁山，这实际上就是发展与风险管理的挑战，是风险管理这么多年发展过来面临的最基本的问题，其实这是一个最基本的思维问题。我们常见的一放就乱、一管就死，从当年我们做计划经济系的学生，就面临这个问题，就讨论这个问题。后来转向市场经济，这个问题并没有解决。直到现在我们开展了严监管，那么大家也开始担心，这种监管之下，风险是防住了，但是市场会活跃吗？企业能发展吗？金融能不能得到发展？这是我们必须关注的问题。

所以一放就乱、一管就死，一刀切的管理方式，其实不是有效的风险管理体制。那么我们所做的风险管理，应该是希望能够做到放中有管，管中有放，最后做到放而不乱，管而不死。时间的限制我不能展开，这个观点大家在2000年吴敬琏先生跟厉以宁先生那次股市大争论中我在《金融时报》发表了一篇很长的文章，其实就是提到了这种现代风险管理给予了我们一种思路，能够做到放中有管。

放就是放开你承担风险，在放开你承担风险的时候，要进行有效的管理，这种管理是专业的风险管理，从风险偏好、风险限额、风险识别、风险衡量，我在课堂上讲了有12个要素。有运行层面的、有环境层面、有风险文化、有风险治理，当然也有风险缓释、风险对冲、风险分散等等。通过这一系列体系，能够放权让你承担风险，有发展的机会，同时对风险有识别、有衡量、有转移，有很多的管理措施，最后做到放中有管，管中有放。

在管理的过程中让你对风险有一定的容忍、有一定的偏好，现代风险管理有一整套逻辑体系，很专业的逻辑体系。如果不掌握这套逻辑体系，就很难做到这一点，往往就是一刀切，掌握了就可以让风险管理从保驾护航进入到决定和影响航向。说到风险管理的重要性，一般认为风险管理是保驾护航，同时也强调风险管理是核心竞争力。但是你要成为核心竞争力，仅仅是保驾护航是不行的，咱们现在有了航空母舰，那核心竞争力在什么地方呢？最重要的还是决定航向。

我把风险管理总结为三类主要的形式，内部控制、对冲和经济资本配置。对冲就包括用产品对冲，经济资本配置就更加复杂。从内控到对冲，主要还是保驾护航的作用，对航向的决定影响比较小。只有到了经济资本配置这个层面，才能够对航向有比较重要的影响。因为经济资本配置解决了风险偏好、风险限额、风险定价等等，很多风险政策是来自于经济资本配置的操作，包括对冲的政策、对冲的方向、对冲的成本。对什么风险进行对冲？以什么样的工具去对冲风险？在什么价位上，用什么成本去对冲风险是合适的，这些问题，对冲本身解决不了，需要靠经济资本配置，这都是现代风险管理，尤其是最近20-30年发展起来的现代风险管理的内涵。

所以，由此可以看出来，现在风险管理有别于传统风险管理，它对发展有了更实质性的促进作用，而且跟发展融为一体，促进发展成为现在风险管理的更加重要的目标。只有做到这一点，你才能够守住底线，才能够坚守住你的底线目标。

在我们很多人的眼里，风险管理就是防范危机、防范损失。在实际工作中，风险管理部都被认为只是一个帮人擦屁股的部门，处置问题的部门，这是一种很事后的看法。在新时代金融风险管理不是简单的内控，更不是所谓的损失管理、危机管理、问题管理，在我们看来，很重要的一个认识，风险它是基因，资金是血液，金融是核心，风险是基因，风险是市场经济运行最基本的性质，而不是单纯的事后的一个问题。

那么风险管理应该是市场经济的一种基因工程，从这个角度讲，风险管理层能真正成为核心竞争力就要搭建一个很重要的语言平台，风险管理的一个现代的语言平台，这种语言平台目前是缺乏的，或者是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这个原因我觉得在什么地方呢？一个方面就在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中，两种对立语言的并存，另外一种，就是由于现代高等教育，对于现代风险管理教育还是有点缺位的，这两种语言一种是现代语言和传统语言，但是我这里的说法是通俗语言和专业语言，就像瞿强说的，普通投资者和专业投资者。

那么这种语音的区别在什么地方？你们一看就知道了，通俗的语音也叫普通语言，就是说防范、化解、抵御、抗风险、风险隐患、风险处置、风险形成、风险积累、风险扩散、风险交织转移等等，而专业语言，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配置风险，分散风险、评级风险、定价风险、转移风险、补偿风险等。

这两种语言最根本的区别在什么地方？这两种语言最根本的区别主要表现在一个是事前，一个是事后，通俗的语言往往关注事后的，出了问题，成为了问题的代名词，损失危机的代名词，而事前的观点认为是事物发展，尤其经济发展内在的一种性质，是一种内在的基因。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区别，就是通俗的语言往往是语言表达上很丰富，但是它所对应的解决方案和工具方法是缺乏的，更没有很系统的理论基础，而相反，现在专业的语言在工具、方法、理论、基础、解决方案都是很丰富，很专业的，理论上有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理论，包括多样化分散风险这层理论，包括对冲风险。工具上有数据、模型，都是非常多的，针对信用风险、市场风险、操作风险、经济资本配置、偏好管理，都有专业的工具，而相应的防风险、抗风险、抵御风险、化解风险、防范风险背后没有一个具体的抓手。

在这种语言体系下，我总结了风险管理的十大思维特征，借着习近平总书记去年4月25号在金融安全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主要是中央开的一个专题会，总结了十大特点，这十大特点实际上是现在风险管理非常基础的、非常重要的思维，我简单提一下。比如说底线思维、战略思维、改革思维、发展思维、前瞻性思维、全局性思维、问题导向思维、治理和问责思维、大国金融思维、科学和哲学思维。

最后就是两个大的问题，金融风险管理与脱虚向实和回归本源的关系，这个我们要认识到虚是指什么？大家认为搞金融就是虚的，那么实体经济是虚拟经济，其实我不太赞同虚拟经济，虚拟经济是我们学西方经济时候的一个概念。金融体系内部，技术资产和衍生产品，技术资产实一点，衍生产品虚一点，所以你搞衍生产品就虚了，衍生产品内部又有一次衍生和多次衍生，就更虚了，所以从这个角度讲，确实有一个虚的，由实到虚的过程，实际上我觉得上面的虚，有时候是有必要的，而下面的虚，我觉得是我们要更加注意的，上面的虚其实任何一种形式的虚，哪怕是多层圈套，多次衍生，如果规范的好、监管的好，它是有市场需求的，是正常的。

金融的本源和初心实际上是为实体经济提供融资和融险服务，融资不用说了，融险是我们搞风险管理最重要的一个体会，其实给金融投资，很重要的是给投资者承担风险，刚才投资老总讲的很清楚，实际上是给大家分摊风险，不仅仅是提供融资。那么，基础产品的本源和初心是什么？是通过不同的融资模式，包括股权和债权模式和实体经济共享风险收益的机会，实现资金配置和一定程度的风险配置。衍生产品的本源和初心是什么？是对冲风险，以直接的风险交易形式去为企业提供对冲风险的工具，包括资产管理的本源和初心，应该是通过专家理财，提升资金配置和风险配置的效率。

金融风险管理如何脱虚向实回归本源呢？我觉得一个方面是调整金融体系结构，比如发展资本市场加强直接融资，很重要的是抑制市场的过度波动，过度波动，一定会导致脱实向虚。我们国际金融的时候就知道为什么有布雷顿森林体系？布雷顿森林体系就是要为了抑制市场的过度波动，让汇率稳定下来，促进国际贸易的发展。

再一个金融风险是来源于实体经济的，我们金融风险应该要反应实体经济风险，这是我很重要的一个观点，因为我们现在很多金融风险反应不了，不能很好的反应实体经济的风险。

供给侧改革，像我们学计划经济出来的，首先想的这个是不是计划经济的语言，不管怎么样，供给侧改革，它里面提出来的问题，我觉得本质上是一个金融问题，过度产能，过度的库存，过度的杠杆，从本质上是源自于过度的融资，你给它提供了再多的资金，那为什么会导致成过度的融资呢？我的分析是从根本上讲，金融机构缺乏正常的市场经济下的风险管理机制，也就是风险管理是畸形的，畸形的风险管理导致了过度融资，那些是畸形的风险管理？金融机构过度依赖担保和抵押，不重视第一风险来源，政府担保、隐形担保向政府融资里面，很多其实政府融资平台，实际上是因为政府提供了这种隐形的担保，使得融资者不在意自己的风险，还有刚性对付，实际上是把很多风险，脱实向虚实际上就是个刚性对付惹得祸，因为刚性对付实际上让大家不关注自己的风险了。

最后，扭曲的风险管理体系，使得风险承担失去了约束它的力量，资本根本约束不了风险承担，所以微观机制，微观的底线机制失效了，你微观的底线机制失效了，风险配置出了问题，你还想守住宏观的底线，是很困难的。

所以，最后的结论是我们要破除刚性对付，减少政府担保，落实和完善破产机制，按照实体经济本来的风险面貌发展金融，建立市场化现代风险管理体系是金融体系对供给侧改革的最大的支持。

我就讲到这，谢谢大家！